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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0-18
《农民到将军》
第一章 大山中的苦娃
第二集 读书,饥饿的少年
20世纪60年代初期,正是国家困难时期。
大山里的孩子,读书难;排行老大的孩子读书尤其难;父母都没读过书的孩子要读书,难上加难。
陶正明出生在大山,却有幸出生在一个父母虽是文盲,却懂得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家庭。
他自幼喜欢读书,渴望上学,知道上进,学习上的事没让父母操过心,只是家里的条件太差了,学校的条件太难了。但他还是特别喜爱读书,只是因为“文化大革命”的关系,他只读完初中一年级,就再也无书可读了。
散落在大山沟里的村庄人口稀疏,一个大队有20多个自然村。小学6年,陶正明先后在陶家湾、汪家畈、四里庙、三里城4个地方上学。读书7年给他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——饥寒交迫,说不出有多苦。
读小学四年级时,他家离学校有将近两公里路。中午不能回家吃饭,他常常只吃早、晚两餐。中饭有时带点干粮,有时家里无干粮,就空着手去上学,中午就饿着,实在撑不住了就喝冷水充饥。这让他觉得下午上课的时间过得好慢,好难熬。
初中一年级他是在离家10多公里的大新镇读的。新生报到的那一天,父亲挑着担子,一头装着被褥,一头装着大米和简易的学习、生活用品。
父亲一路上说个不停:“我们这条山沟有七八个村子,就你考上了初中。村里好些人劝我不要让你去上学,留在家里帮忙干些农活,减轻我和你妈的负担。我和你妈再三盘算,还是让你接着读书。你考上初中不容易,不读可惜了,再说农村孩子只有靠读书才能有出息。你一定要好好读。只要你有学上,你愿意读,我和你妈就是拼死拼活也要供你读。”
作为长子的陶正明,清楚家里的难处,知道父母的艰辛,就只顾点头,嘴里不停地“嗯、嗯”。
他每隔一星期回家拿一次米和菜到学校。家里人多,口粮少,尽管母亲想尽量多给他装些,也就只能有大约4斤米,这已经超标了。每个星期母亲再给他两角钱,是用来买豆瓣酱当菜吃的。这就是一星期的全部口粮和伙食费。
正是长身体的年纪,陶正明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,有时候,时间才过一半,他就把米吃光了。没法子,只好去附近农村的田地里弄点稻子、麦子,搓掉壳,用凉水冲进肚子里,或者找没人看见的地方拔红薯、萝卜吃。
人啊,只有在肚子里毫无油水、饥肠辘辘、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才知道“饥不择食”的含义。
由于长期营养不良,他14岁时,一米七的个头,体重却只有75斤。
吃得不行,住呢?
那时,陶正明家里祖孙三代人,弟弟妹妹好几个,家里只有三间破房,没有足够的地方睡觉,身为长子的他,一到晚上就到村里邻居家借宿。夏天还好说,冬天经常没有被子盖,只能和衣躺下,畏缩着从夜晚一直冻到天亮。
在三里城小学读五年级的时候,学校离家4公里多,冬天他就穿一条单裤、一双布鞋。路上有一条河,河面有20多米宽,有的地方已经结冰了。陶正明就脱掉布鞋、卷起裤腿涉水过河, 有时冰碴儿把腿都划破了。碰到下雨天,没有雨伞,他只好穿上父亲干活时穿戴的斗笠和棕衣。有时风大雨猛,等走到教室门口,他全身都已湿透了。老师让他把斗笠和棕衣放在过道里,等他进了教室,上下牙齿还在打架,嘴唇全冻紫了。
有一位退伍军人送给他父亲一双军用胶鞋,42码,父亲舍不得穿,让他穿。鞋大脚小,穿上后空挡太大,无法走路,母亲就用针线把鞋后跟缝得严严实实,鞋前面塞些破布和烂棉花,才凑合着能穿着正常走路。这双鞋他穿了3年后,已经很破旧了,母亲就让大弟弟接着穿。
读书7年,给陶正明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累。
读小学时,除了白天上学,早晚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,有时天黑好久了才收工。吃过晚饭,母亲点起煤油灯做针线活,或缝补衣服,或做鞋子,或纺线织布,这时,他们兄弟姐妹才能凑到煤油灯旁,借助那微弱的光亮完成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。有时实在太困了,打瞌睡头撞在桌子边上,碰痛了也就清醒了许多,再继续写作业。
陶正明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,12岁,是个半大小子。放暑假时,为了凑够下学期的学费,他就跟村里大人到10多公里外的大山里砍柴,砍回来后,父亲再加工成一段一段的挑到附近集镇上卖,一担柴讨价还价能卖两角多。
有一天,和往常一样,陶正明用毛巾包着妈妈准备的饭团子和腌菜,腰里系两根麻绳子,别上一把斧子,肩上扛着冲担,双脚穿上父亲用麻线、破布条和稻草裹在一起打的草鞋,跟在大人们的后边进山打柴。
打柴要走得早,一是天气凉爽些,二是中午能赶回来吃饭。
家里没闹钟,白天看时间要看太阳的位置,凌晨起床掌握时间全靠鸡叫。鸡叫头遍相当于3点多钟,大伙就在村头集合,人齐了就摸黑朝大山进发。等到了砍柴处,天刚蒙蒙亮,就分散开,各自去找各自的目标,专砍那些干枯了的树枝、树杈。
母亲告诉他,松树、栗树好着火,烧得时间又长,到集上卖的价钱也高一些。陶正明就专挑这种枯树枝砍。
这天运气不错,他发现了一棵枯死的松树,3米多高,20多厘米粗,光这一棵差不多就够一担了。他兴奋地从腰里抽出斧头,看准了下手的位置,就高高地举起斧头,铆足了劲,朝树的根部用力砍去。万万没想到的是,由于用力过猛,他脚下一滑,斧刃落到左腿膝盖下方,一下子把腿砍出一个很大很深的口子,两块肉翻裂开,鲜血直流,很是吓人,疼痛难忍。他咬紧牙,用双手按住伤口,血还是止不住往外流。
有个大伯看他异样,赶忙过来,看了伤口,说:“这不行,快尿泡尿,和点泥浆敷上去,管用。”
陶正明四下望了望,找一个能撒尿和泥的地方。
大伯说:“今天你就别砍了,砍了也挑不动,坐在这儿,等我们干完活,跟我们一块儿下山。”说罢,他又忙他的去了。
陶正明在一块比较干燥的地上挖了一个小坑,往里面撒了一泡尿,和成泥浆后敷在伤口上。然后把衬衣撕掉一只袖子,又撕成一条一条的布条,接成一整条,把伤口绑得严严实实。
“不能白来,不能空着手回去让爸爸妈妈失望。”陶正明在心里说,“腿上有伤,胳膊是好的。”包扎完伤口后,他看了看身边的枯树,又举起斧头砍了起来。
下山时,陶正明捡了一根木头当拐杖,一瘸一拐跟在大伙后面,伤口剧痛,站立、坐下,疼痛都不能缓解,汗珠不停地往下掉,有时一阵眩晕,好像人要倒下来。他就赶紧把木柴竖起来,抱在怀里支撑着歇一会儿,不久就掉队了。
下午太阳快落山时,他终于一瘸一拐回到家。妈妈看到他腿上满是干涸的血迹,一把把他抱在怀里,眼泪流了出来,说:“儿呀,你怎么这么傻哪,砍伤了就不要打柴了!快点回呀,看看,流了那么多血!”她赶忙用剪刀把血布剪掉,用清水洗去泥巴,让他躺下,给伤口敷上了土药。
这天晚上,父亲收工回来,见到受伤的儿子,不停地叹气。
在院子里,父亲默默地把枯树枝干锯成6段,劈成木条,第二天挑到集上,竟然卖了三角六分钱,回到家里一说,大家都很高兴。
有了这次受伤的经历,陶正明对身体上的疼痛的忍受能力增强了许多,从此小病小伤都不放在心上。2008年夏天,陶正明已当将军4年多了,他不小心摔了一跤,当时疼得钻心。第二天到医院拍片检查,医生说是左边肋骨断了4根,其中两根对折断开了。古人说“伤筋动骨一百天”,医生也开了病假条,让他全休卧床60天。他把病假条装进口袋,也没向领导汇报,天天照常上班,需要他主持会议时,他还是站在那里讲。首长看出异样,问他怎么回事,他只淡淡地说:这几天腰部的老毛病又犯了。
陶正明在退休后回忆自己的童年时,深有感悟地说:“苦痛是块磨刀石,人生这把刀,只有经过痛苦的磨砺,才会变得更锋利、更有价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