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绿满大陈岛》

作者：楼祖民 朗诵：陆雨佳

曾几何时，在我记忆的屏幕上，大陈岛就像一个瘦骨嶙峋、气息奄奄的老人，或者说像一个满目萧疏的巨大的坟堆，上面除了零乱地散布着几片不知名的黄草和少许矮小的灌木丛之外，再也看不到其他生机了。

历史仿佛一记悠远的钟声。岁月由近而远，记忆停格在1955年：随着大陈岛的门户——被誉为“炸不沉的美国造航空母舰”一江山岛，被中国人民解放军陆海空三军首次联合作战顺利攻克，大陈岛处于风雨飘摇之中。2月，蒋介石派遣蒋经国飞抵人心惶惶的大陈岛，实施弃岛的“金刚计划”，14271名武装人员、16512个岛民全部撤往台湾。撤离的汽笛拉响前，国民党军队对大陈岛进行了毁灭性的破坏，炸毁水库、码头、蓄水池30多处，焚毁渔船333艘，烧毁了24个村庄内的所有公共设施，并埋下了五万多枚各式地雷，整个岛上只留下一名气息奄奄、行将就木的孔江波老人……1955年2月的这一场寒风，吹落了台州湾第一海上集镇上空的星雨，掠走了大陈岛上所有的绿色，孤零零的山丘显得荒凉无比。

海风徐徐吹过，翻阅着一页页的史册。如今，偌大的大陈岛，已被密林绿树笼罩起来了。

春暖花开的季节，我乘坐从台州市区开出的定期班轮，过一江山岛，来到处于万顷波涛之中的大陈岛。我环视全岛良久：这满眼苍翠、充满诗意的大陈岛，仿佛是一位芳年妙龄的少女，风姿绰约，仪态端丽，洋溢着蓬勃的青春活力。

第二天，我起了个大早，走过宽畅的沿港马路，来到大陈岛最高峰凤尾山下。此时，绚丽的晨曦透过云层，海潮托起了一轮红日，凤尾山顿时变得亮丽无比。举目望去，只觉得绿荫扑面，翠影婆娑，整个凤尾山活像一块硕大无朋的碧玉，含烟笼雾。

我步入林中，发现这里的树木都很年轻，最大的杉树也不过碗口般粗细，马尾松和黑松的主干则像年轻人胳膊似的，它们正在挺枝展叶，参差向上，呈现出一派蓬勃的生机。我顾不得寻找登山的路径，便在枝叶交错的密林中信步漫游起来。

“山行本无雨，空翠湿人衣。”穿行林中，我觉得像是在绿波碧涛中游泳，又仿佛是在童话的世界里徜徉，心绪舒适而恬静。林子里偶尔透进来的几缕霞光，如同淡紫色的雾霭，朦朦胧胧，给人一种神秘与宁静之感。小鸟在身边不疾不徐地叫着，空气里弥漫着野花和树脂的香味。突然，一条银练似的小溪飘到眼前，溪水叮叮咚咚唱着欢快的歌。我溯溪而上，只觉得愈走林子愈密，春意愈浓，不仅树是绿的，甚至连溪水、空气也都泛着盈盈的绿意。在这浓郁的绿色里，我触摸到一种强大的生命的跃动。大陈岛确实复活了，而且朝气蓬勃。

溪流的源头，是一泓碧波微漾的泉水，泉水下面是一片卧牛立兽的嶙峋怪石，怪石之间的缝隙里，耸立着十几棵粗可合抱、枝柯参天的松树。我不禁走上前去，一棵棵将它们拥抱、抚摸，心池里随之漾起层层涟漪……

这十几棵树，或许可算是大陈岛复活的见证人吧。1956年1月30日，温州、台州的227名平均年龄18岁的青年，响应共青团中央的号召，组成青年志愿垦荒队来到岛上时，到处都是残砖断瓦、地雷、铁丝网……有细心的队员甚至发现，一群蚂蚁也在搬迁中泛出莹莹泪光。

面对荒芜凄凉的景象，年轻的垦荒队员们丝毫没有退缩。1956年2月2日，他们在岛上最高的凤尾山顶举起有力的双手，庄严宣誓：“面对着祖国的河山，背负着人民的希望，有十个困难克服十个，有一百个困难克服一百个，有一千个困难克服一千个，一定要把大陈岛建设成海上乐园！”话音甫落，两百多双手同时举起开山斧和镢头，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回荡在海天之间……从此，大陈岛上燃起了彻夜不灭的篝火，回荡着嘹亮清脆的欢歌笑语，那野草丛生、布满铁丝网和埋过地雷的山岗上，到处留下垦荒者稚嫩而坚实的脚印。在他们的脚下，遍地鲜嫩的新芽一片片地生长，舒展成绿色的海洋。

如今的大陈岛，早已褪去贫瘠不毛的旧面貌，到处树木葱郁、生机勃勃，岛上林地面积达到一万两千八百亩，森林覆盖率达60%，是浙江省海洋开发与保护示范岛、国家级生态镇、省级森林公园。近年来，岛上重点引进木麻黄、普陀樟、滨柃、乌桕、铁冬青等20多个树种，实施彩色森林改造，建成了养生保健林、海岛植物园和全长50多公里的环岛绿色游步道，成为休闲度假、健康养生、生态观光的胜地。

是垦荒队员用蓬勃的青春，换来了欣欣向荣的大陈渔港和岛上栉比鳞次的新房；是垦荒队员用滚烫的鲜血，换来了平坦光洁的环岛公路；也是垦荒队员用织锦描彩的大手，给大陈岛披上了沁人心脾的绿色盛装。这热情，这意志，这一尘不染的初心，这永不衰老的精神，大概只有这十几棵饱经风霜、高昂挺拔的青松，才能诉说得清楚吧！

太阳已经升高了，给整个大陈岛抹上一层柔和的桔黄色，回首树海，绿波摇漾，金光闪烁。成群结队的小鸟，时而振翅高翔，追逐着蓝天上的白云；时而跚跚低迴，在林间树梢嬉戏，它们用欢快婉转的鸣唱，织成了一曲美妙而富有生机的海岛晨曲……